新華社北京10月24日電
學耀星漢 心懷家國——深切緬懷楊振寧先生
清華大學黨委書記 邱勇
清華大學校長 李路明
享譽世界的物理學家、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中國科學院院士，清華大學教授、清華大學高等研究院名譽院長楊振寧先生，因病于2025年10月1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3歲。他的逝世讓清華失去了一位大先生，讓中國、讓世界失去了一位科學巨擘。
楊振寧先生是20世紀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之一，為現(xiàn)代物理學的發(fā)展作出了卓越貢獻。他與米爾斯提出的“楊-米爾斯規(guī)范場論”奠定了后來粒子物理標準模型的基礎，被認為是現(xiàn)代物理學的基石之一，是與麥克斯韋方程和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相媲美的最重要的基礎物理理論之一。他與李政道合作提出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的革命性思想，并獲得1957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共同成為最早獲得諾貝爾獎的中國人。他發(fā)現(xiàn)了一維量子多體問題的關鍵方程式“楊-巴克斯特方程”，開辟了統(tǒng)計物理和量子群等物理和數(shù)學研究的新方向。他在粒子物理、場論、統(tǒng)計物理和凝聚態(tài)物理等多個領域取得的諸多成就，對推動物理學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楊振寧先生將自己的人生比喻為“一個圓”，年少時從清華園啟程遠行，最后回到故土、落葉歸根。1929年，楊振寧的父親楊武之先生受聘清華算學系教授。那時7歲的楊振寧隨父母來到清華園，在名師云集、學術氛圍單純熱烈的環(huán)境里度過了八年時光。1938年，他考入西南聯(lián)合大學，是“西南聯(lián)大成績最好的學生”。1942年，他進入清華大學研究院讀研究生，1944年獲理學碩士學位。1945年，他作為清華留美公費生遠赴重洋，1948年獲得博士學位，1949年加入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從此開啟了輝煌的學術生涯。
楊振寧先生曾動情地說：“我從小在清華園中長大，對園中的一草一木都有深厚的感情。我愿在有生之年盡力幫助清華大學發(fā)展。”1997年，他在清華創(chuàng)建高等研究中心（2009年更名為高等研究院）并擔任名譽主任，1999年起任清華大學教授。他親自募集資金創(chuàng)立清華大學高等研究中心基金會，推進人才引進和學科建設。2001年，著名數(shù)學家林家翹在楊振寧先生的力邀下執(zhí)教清華，后來又有一批杰出學者受聘清華教授。2003年，楊振寧先生回到清華園定居。他把重振清華理科的輝煌作為“這輩子最后一件值得做的事情”，身體力行、嘔心瀝血，為學校基礎學科發(fā)展和人才培養(yǎng)事業(yè)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對中國高等教育的改革發(fā)展產生了重要影響。
從求學清華園到洞察宇宙奧秘，從躬耕三尺講臺到堅守丹心報國，楊振寧先生一生沐光而行、如斯如愿，理想奉獻、不屈不折，書寫了波瀾壯闊的不朽人生。楊振寧先生已經離開了我們，但他的精神如璀璨星辰光耀千秋。
楊振寧先生的一生，閃耀探究真理、追求卓越的科學精神。楊振寧先生有著敏銳洞察科學前沿的學術品位。在西南聯(lián)大求學期間，他受到吳大猷、王竹溪兩位著名物理學家的影響，進入對稱原理、統(tǒng)計力學等領域，并將其作為畢生的研究方向。他說，“找到一個將來有發(fā)展的領域”是學者一生最重要的事情，“要清楚方向，選對方向”。他早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就關注量子糾纏、宏觀量子現(xiàn)象、冷原子等尚處于萌芽階段的領域，如今這些領域都已成為物理學的主流方向。他始終葆有對科學的無限熱愛和對真理的執(zhí)著追求，在探索未知的道路上孜孜以求。早在芝加哥大學求學時，楊振寧就開始思考拓展電磁學規(guī)范不變性的概念。他對這個問題保持著濃厚的興趣，靈感突然迸發(fā)時，他甚至在登機牌背面寫下演算規(guī)范場論的推導細節(jié)。他數(shù)次嘗試研究都因為“越算公式越復雜，‘越丑陋’，而作罷”，直到找出新的計算方法才破解難題，提出“楊-米爾斯規(guī)范場論”。后來，多項與此相關的研究成果獲得諾貝爾獎。他青年時代就敢于質疑、不循規(guī)蹈矩，從大量實驗數(shù)據(jù)中抽絲剝繭，大膽提出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的革命性觀念，頂住“挑戰(zhàn)整個物理學界”的壓力，提出了可能的實驗檢驗方案。這個觀念很快被實驗證實，最終徹底改寫了人類關于對稱性的認知。
楊振寧先生執(zhí)著于探求科學之真、自然之美，形成了獨樹一幟的學術風格，憑借著深邃的思想和非凡的直覺，取得了一系列影響深遠的科學發(fā)現(xiàn)。
楊振寧先生的一生，飽含銘感國恩、心懷家國的赤子情懷。楊振寧先生牢記父親“有生應感國恩宏”的教誨，不管身處何地，一直心系祖國。他用舉世矚目的學術成就向世界證明，中國人也可以將自己的名字銘刻在現(xiàn)代科學的光輝史冊上。他說，“我為自己的中國血統(tǒng)和背景而感到驕傲”，“我一生最重要的貢獻是幫助改變了中國人自己覺得不如人的心理作用?！?971年，中美關系剛有解凍跡象，楊振寧先生就立即回國訪問?？吹搅酥袊嗣裾酒饋砗螵毩⒆灾鞯男蜗蠛涂茖W技術的巨大進步，他心潮澎湃、興奮不已。當從鄧稼先的信中得知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是中國人自己做出來的時候，他受到了極大的情感震蕩、熱淚滿眶。返回美國后，他到多所大學介紹新中國的成就，對海外華人學者產生了廣泛影響，被譽為架設中美學術交流橋梁第一人。1977年，他組織成立全美華人協(xié)會并擔任會長，積極促進中美邦交正?；?。
此后數(shù)十年，楊振寧先生為促進中國科技交流和進步做了大量工作。他從國家發(fā)展大局出發(fā)，為中國重大科學工程和科教政策制定提供了關鍵性意見。他先后幫助中山大學、南開大學等國內高校設立理論物理等基礎科學研究機構。1982年，他致函中央領導同志，就中國科研事業(yè)的戰(zhàn)略性問題和發(fā)展方向提出意見建議。從1997年到2005年，他多次致信中央領導同志，力主中國應立即發(fā)展自由電子激光，對中國建設自由電子激光裝置作出了歷史性貢獻。2015年，楊振寧先生放棄美國國籍，之后從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轉為中國科學院院士。他說：“我的身體里循環(huán)著的是父親的血液，是中華文化的血液?！痹诎贇q華誕之際，楊振寧先生深情回應了摯友鄧稼先先生50年前“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同途”的贈言，他動情地說：“稼先，我懂你‘共同途’的意思，我可以很自信地跟你說，我這以后五十年是符合你‘共同途’的矚望?！?/p>
楊振寧先生的一生，彰顯培植人才、澤被后學的大師風范。20世紀80年代，楊振寧先生在國外發(fā)起設立“對華教育交流委員會”，面向海外企業(yè)家募款，積極支持中國學者赴美訪學。前后十余年間，近百位學者受此資助赴美進修。后來，這些人中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杰出人才，在各自領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成為科技發(fā)展的中堅力量。楊振寧先生十分關心教育事業(yè)，對中國培養(yǎng)人才的定位、結構等都提出了精辟見解。他說過，知識的積累并不是目的，大學教育的目的，是訓練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年輕人。他認為，不能讓學生“越念膽子越小”，要鼓勵學生敢于提出問題、質疑權威。他以深厚的學術智慧點撥后學“要注重滲透性的學習”，引導學生不拘泥于按部就班的學習方式，廣泛涉獵前沿、不斷拓寬知識面，在實踐和失敗中不知不覺地掌握知識。
楊振寧先生在擔任清華大學高等研究院名譽院長期間，對招聘的每一位候選人，都要仔細研究其學術背景和已有的學術成就。他親自指導博士研究生，舉辦高水平國際研討會，為學生創(chuàng)造直接與科學大師面對面對話的平臺。他以深邃的眼光洞察學科發(fā)展，引領青年學者進入新的領域，為清華大學冷原子物理、凝聚態(tài)物理、密碼學等基礎學科發(fā)展傾注了大量心血。他以80多歲高齡為大一新生講授“大學物理”課程，身著襯衫走上講臺，將基礎物理概念娓娓道來。一場場深入淺出的報告，一次次面對面的交流，楊振寧先生傾囊相授的是治學之道，莘莘學子全心感悟的是物理之美。他經常與物理專業(yè)的本科生面對面討論問題，甘當青年學子的“指路松”。
楊振寧先生的一生，昭示寧拙毋巧、寧樸毋華的思想境界?！白尽笔悄_踏實地的堅守，“樸”是洗盡鉛華的本真。楊振寧先生秉持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的君子之風，為學嚴謹扎實，為人率真純粹。他常說，“做東西剛開始的時候不要取巧，老老實實地弄熟了，才能談到巧。要樸實的東西，不要表面的東西?！彼钚拧拔恼虑Ч攀?，得失寸心知”，做研究要經得起時間檢驗，寫文章力求言簡意賅、一針見血。他在耄耋之年仍以獨立作者身份發(fā)表學術論文，在95歲高齡時依然親自在稿紙上推演公式。即便到了97歲高齡，為了解國家大科學裝置建設的最新進展，他親自前往散裂中子源的地下實驗室考察。他基于科學研判提出明確主張，建議將有限資源投入國家急需的研究方向。
楊振寧先生待人平等、謙遜溫和，吃穿用度皆求簡單。即使在正式訪問的場合，他也不講究接待規(guī)格。1995年華人物理學會召開時，他因為坐在經濟艙中排隊下飛機而被接機人員“落下”?；貒笏啻蜗蚯迦A捐贈，不斷為學校事業(yè)發(fā)展傾力貢獻。
楊振寧先生在跨越百年的生命旅程中，取得了峙立如嵩、博觀如海的學術成就，書寫了功在世界、心懷家國的雋永篇章。他逝世以后，一批又一批清華師生、社會各界人士自發(fā)來到他工作過的清華大學科學館外排起蜿蜒長龍。大家身著素衣、面色肅穆，緩步走進緬懷室，在楊振寧先生遺像前久久凝眸、深深鞠躬。廣大師生來到學校圖書館的楊振寧書屋，或翻閱藏書，或駐足感懷，或在留言簿上寫下綿綿哀思，表達對楊振寧先生學術精神與愛國情懷的傳承之志。
在一個世紀的歲月里，楊振寧先生親歷了中華民族走完長夜、迎來晨曦、奔向光明的歷史。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楊振寧先生的夙愿，也是每一個中國人的夙愿。楊振寧先生的人格與科學貢獻已熔鑄成一團珍貴而炙熱的精神火種，照耀著無數(shù)后來者在赤誠報國、上下求索的道路上堅定前行。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學習楊振寧先生的高尚品格和崇高精神，牢記習近平總書記的殷殷囑托，堅守為黨育人、為國育才初心使命，繼承發(fā)揚愛國奉獻、追求卓越的光榮傳統(tǒng)，勇攀科學高峰、矢志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在強國建設、民族復興的新征程上作出無愧于祖國、無愧于人民、無愧于時代的清華貢獻。
編輯 劉喆
